楚錚的話，讓楚父一時之間無言。

好半晌之後，他才慨然而嘆：“也許是我思想覺悟不夠吧！我做不到你的理解……我就是一個平凡的人，無法理解你們的這種英雄主義情懷……我可以做到尊重、敬仰你們，卻無法讓自己追隨你們的高度。

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，就想琢磨著養家糊口、安家立業，琢磨著妻子兒女、小家歡樂，平日裏就做一些老百姓能做的事兒，偶爾為孩子的學業擔擔憂，為孩子們的學費努努力，時不時的帶妻子兒女出去瀟灑一把，把生活過得中上有餘即可。

我從沒想著要怎麽大富大貴，只要能吃好喝好，有錢偶爾奢侈一把就成！……你們可以認為我自私，我也承認，我這個做爹的，身為男人，的確有那麽點兒沒追求、沒出息……可這就是我所向往、所希冀的生活。

普普通通不好嗎？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快樂！至少，我能享受到最普通、也是最幸福的天倫之樂！總好過你們親生媽媽半生顛簸，都現在了，七老八十了！還折騰呢！不累嗎？不累嗎！”

“子非魚，安知魚之樂？”何泠清冷的聲音傳來。

楚父為之苦笑：“是啊！如人飲水冷暖自知！我之蜜糖，彼之砒霜！是我以己度人了。”

楚錚擡頭看看面上一副不接受楚父說法的何泠，又看看不停地默默搖頭的楚父，道：“我們的媽媽她不一定不想念我們，也不一定真的就那麽甘願奔波……人生一世，誰不想隨心所欲的生活？自由自在的享受兒女繞膝之樂？

只不過，就像‘君子有所為，有所不為’一樣，她在她的信仰面前，必須有所選擇……當她選擇了大愛無私，便也只能放棄小家小愛，哪怕辛苦疲憊，也在所不惜。

這已經不是個人意願如何所能做的，就像我們一樣，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，當任務下達之後，個人意願就只能遭到摒棄，為國為家，為對得起我們的軍裝和肩膀上的軍銜，我們能做的，只能是逆流而上，哪怕不被人理解。

當然，爸爸，您可以不理解，這沒有關系，我們軍人也好，還是像媽媽那樣的秘密工作者也好，所為的，不就是我們華夏大眾、華夏的老百姓享受國泰民安，在這片春光煦煦的大地上，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出‘自私’的想法嗎？

只是，我請您冷靜又公平的想一想，我媽媽所做的選擇，難道是為了她自己嗎？不，她不是自私的人！她對您的傷害，對我們的缺失，只是因為她太無私啦！

所以，您可以怨她可以不滿她，但請不要恨她！相對於您和現在的媽媽這三四十載無憂無慮的富足生活相比，她太苦了！哪怕她這種苦是她自己主動接受的，也請您不要那麽說她。”

楚錚這次說話的口吻極其溫和，可在他身旁的韓子禾卻聽得分明，他話語裏的不容拒絕之意，是那麽的堅定！

顯然，楚父也聽出了幼子話裏的強勢，不由得點點頭，嘆道：“好吧，你說的意思我明白了……我不會再抱怨你們媽媽了……事情的緣由，其實已經說的差不多了，這樣吧，我加快速度，把接下來的事情都告訴你們。至於，事情的是非曲直，你們自己評斷好啦！不管你們思考之後，決定用何種態度來對待我們，也都隨你們的意思……還是那句話，我和你們現在的媽媽問心無愧就是了。”

說完這番話，楚父頓了頓，又道：“我之前說了，因為對你們親生媽媽態度的不滿，沖動之下，提了一些過分的條件……而令我想不到的是，她竟然稍作猶豫，就答應了下來。為此，在我出奇的憤怒之下，我們倆不歡而散。而那次，是我們倆最後一次見面。

等我稍微冷靜之後，再找她，已經找不到她了……不得不說，國.安.的工作效率的確太快了，就在我發現找不到她人的那天，‘駱葶’身份證上的照片，已經換成了你們現在的媽媽駱英的照片……而駱英那個人，要是查詢的話，只能查到她出國務工去了，再多的，邊都沒有了。

不單找不到你們的親生媽媽了，就是連之前和我聯系的國.安.行動組組長，我也聯系不上了……只是偶爾會有你們親生媽媽之前工作單位的文員過來聯系我們，給我們安排工作。

就這樣，我們只能被動的接受調換工作、從那座城市搬走、改換職業。

也就是在楚錚和楚葶周歲生日之後，我們被他們接到了現在你們認知裏的老家，於那裏安家生活……我也從大學講師的位置上下來，到當地的國稅局工作；而你們的媽媽，我是說現在這個媽媽，她便頂替了‘駱葶’，接到了工作調任函，從國.安.推出來，轉到地方國營單位做婦女辦公室副主任。

其實，搬到咱們現在的老家之後，我也一直沒有停歇了和你們親生媽媽領導的聯系……直到後來，她領導專門見我一次，嚴肅的警告我，我的做法會給她帶來危險後，我才漸漸歇了心思。

而我最後所知道的信息是，你們的親生母親，應該是利用她很久以前的一樁任務的角色，利用她沒有暴露這一點，打進了某個組織中去……而她那個.駱.姓.奸.細.親戚，就是那個組織.外.圍.的.外.圍.成員。

一直以來，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還活著，因為，就憑這一點點信息，我這個外行都能嗅到其中的艱險……說是沒有暴露角色，可萬一人家已經知道了呢？她這不是拿自己的命去拼麽！

可惜，任憑我再擔心、我再害怕，也無濟於事，她領導在那一次見到我之後，就徹底的把和我之間的聯系抹得一幹二凈，我誰都聯系不到了。

而我冷靜下來，也意識到，要想讓你們哥兒四個享受單純的童年生活，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默認下我妻子已經換人這個設定，必須從心裏認為她就是她，駱葶一直沒變，你們現在的媽媽就是你們的親生母親、是我的原配妻子。

只有這樣，我才能讓你們遠遠的離開危險，我們一家人才能重新回到平常人的生活。”

“然後，你們就心安理得的，用這種自我.安.慰.法，來帶著一無所知的我們，幸福快樂的生活？”何泠看著楚父，難以接受。

“不然呢？”楚父看著她，反問，“我又能如何？”

“至少不必要假戲真做吧？”何泠伸手一指楚娉，責問，“她可以不必出生的，不是嗎？”

“你們的媽媽，之所以同意我頂替她的身份，一方面是因為她知道我和你們父親的為人，知道我們會善待你們愛護你們，另一方面，是因為我和你們有血緣關系，我是你們的堂姨，會比別人更加對你們好……可，更主要的原因，是她知道我不能.生.育，她認為這樣的我更適合照顧你們四個，也更能將全部精力和母愛給予你們，替她給予你們。”楚母這般說道。

對此，何泠回之冷笑：“你這麽說想說明什麽？說明我們的媽媽批準你們假戲真做了？”

“這無關什麽批準不批準！”楚母正色道，“我知道，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怎麽好聽，你們很可能會產生反感，但是，我必須要告訴你們……我在這個家的身份和地位，無關她批準不批準！這麽說吧，從她讓我頂替她的那一刻起，從她放棄自己的身份那一刻起，她就沒有權力來置喙我了！

當然，若是我對你們不夠好、對你們不盡責，她當然可以和我算賬，因為這是我們約定的，我必須按照約定來做！……可我對你們不夠好嗎？

是！最近這些年來，我的確偏向楚娉了！可是，你們自己拍拍良心說，我對她格外好是什麽時候開始的？是最小的楚錚滿十八歲之後才開始的！之前呢？之前我把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到了你們身上！我對你們已經盡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責任心啦。

我已經按照約定做到了她和我約定的事情，我問心無愧啊！你們的親生媽媽憑什麽不批準？我又憑什麽要心虛呢？當然！從先來後到講，她在我前頭！可直到她放棄自己的身份之後很久，我才真正成為你們父親的妻子的！之前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親生母親的事！這一切都是她要求的啊！

可從在這個家裏呆著的時間來看，你們的親生媽媽和你們的父親在一起生活了十來載，和楚鋼生活了九年多，和楚鑄生活了六年多，和楚錚楚葶你們相處不足一載！……而我呢？

我和你們的父親生活了將近四十載啊！楚鋼、楚鑄甚至是楚錚，和你們相處了也將近四十載，你們上學讀書、工作成家、娶妻生子，哪一個階段我沒有參與過？對你們的照料和關愛，就算是親生母親，也不過如此了，對嗎？”

“我就一句話，我媽媽是不是告訴過你，直言告訴過你，讓你和他做真正的夫妻，有沒有！”何泠揪住這一句話不放，說什麽也要讓楚母給個明確說法，“要是真有的話，你說一聲，好，從此以後，我再也不詰問於你！”

“哈！”楚母被問的一怔，旋即無奈的搖頭呵笑，“楚葶，你不是一個小女孩兒了吧？你也是一個七八歲孩子的母親了！你不覺得這種問題很可笑嗎？……日久生情，你不懂嗎？朝夕相處，在人前是夫妻，共同撫育四個孩子，當著孩子面還要表現得很恩愛，這樣才能給你們一個健康的生長環境……長此以往，我說我們沒有感情，你信嗎？”

“所以，說來說去，本質還是背叛！”何泠就鉆上牛角尖了，說什麽都不能接受他們的言辭。

“假若你一定要這麽認為的話，我無話可說！”楚母冷笑道，“我無法改變你這種根深蒂固的偏見，隨你怎麽想吧！”

“楚鋼、楚鑄！楚錚……楚葶，我們所知道的真相，基本上就是這麽多……還是那句話，我們能做的，就是告訴你們當初那段往事的來龍去脈，而至於你們怎麽想，怎麽對我們，我們都只能順其自然。”

楚父在老伴兒的話說完半晌後，緩緩地擡起頭，目光從長子次子身上一一滑過，又轉向楚錚，最後，目光中閃過掙紮，勉強鼓起勇氣，直視向長女，他聲音中帶著一點點暮氣，有些無奈，又有些難過：“只是，我必須告訴你們，我和你們現在的媽媽在一起，其實是在楚錚楚葶三歲以後，在他們上幼兒園之後，我們倆才決定真正在一起的。”

“我們是傻子麽？您剛才也聽到她說什麽了！她說她.不.孕.誒！”聽到了楚父剛剛那句話，何泠驀地大笑起來，“您是當我們都是邏輯不通的孩子哄呢！還是覺得我們記.性.不好呢？又抑或是說，您是專治不孕不育的良藥？

您別跟我瞪眼，我說的是事實啊！她和您在一起之後，立馬兒就有孕了，不是麽？

大哥、二哥、三哥，楚娉她可就比我小四歲，是不是？

那就是說，我們上幼兒園的時候，她就懷上了楚娉，這樣，她比我小四歲才說的通啊！

那問題來了，這說明你們在一起，沒幾天這就懷上啦！這也太有效率了吧！”

“你混賬！”楚父被長女這番話問的老臉漲紅，登時面上掛不住，一拍桌子，惱怒起來，“你這是對親生父親的態度嗎？有你這麽和長輩說話的？就、就那話，別說是和我說了，就是說出來都不應該！你、你還是個文明人文化人嗎？！”

“我不是！我要是的話，我就能接受你這番說法啦！不過，我卻做不出你們這些文化人做的事兒！至少我做不來為偏袒楚娉，就把我抹殺的做法！”何泠面對楚父的惱羞成怒，絲毫不懼，反倒冷笑著，不急不緩的接話道。

“我都跟你說了，你這事，我們真不清楚！頂多是，我以為你親生媽媽實在太想你們，找這機會把你帶走，聊解相思啊！我、我也是接到一名大夫的暗示，我才給他們機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啊！我、我當時親眼看到那名大夫給我出示了.國.安.證件，他還給我看了你親生媽媽所有的信物，我才會那麽做的！”楚父頭疼的捶起了沙發，激動道，“我也是經過思想鬥爭才同意的！我、我以為她完成了任務，回國了，所以才會那麽做的！”

“要真是我媽媽回國的話，她能不見你？她怎麽不親自告訴你要把我接走？”何泠依舊冷笑，“說一千、道一萬，你不過是覺得不好處置處罰楚娉，所以想把我打發走，幹脆解決麻煩，所以當接到這種信息的時候，才會樂不得忙不疊的同意了人家的請求吧！”

“你！”楚父被她說的氣結不已，一口氣提得狠了，立刻劇烈的咳嗽起來，“咳咳咳！”

“好啦！”楚錚看何泠還要再說，登時高聲一喝。

等楚父的咳嗽平靜下來，待屋子裏重又回覆安靜時，他才低聲道：“我想，我所得到的資料……應該可以解釋，那是怎麽一回事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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